周潔一瘸一拐地搭著胡巧巧的手臂前往外科診室。每走一步,腳踝就一陣刺痛。
醫生是個四十多歲的中年男子,白白凈凈,看起來很和藹。
他看了看周潔紅腫的腳踝,用手輕輕按壓了一下,周潔皺緊眉頭,強忍疼痛。
“先去拍個片吧。”醫生刷刷幾下寫了一張檢查單,吩咐交完錢再去拍片,并詳細告訴她們拍片室在哪個位置。
胡巧巧扶周潔坐在過道,先去排隊交錢,然后再扶著她去拍片。
周潔暗想,幸好胡巧巧來了,不然自己的腳要遭多少罪啊,她總是把一切想得太簡單。
幾經輾轉拍完片,結果很快出來了,結論處寫著:輕度骨折。
周潔不敢置信,不就摔了一跤嗎?怎么把骨頭都摔斷了?
她和胡巧巧面面相覷,都沒想到會這么嚴重。
醫生看了片子,嚴肅地說:“你這腳踝處骨折了,得馬上住院,上石膏。”
周潔一聽要住院,頓時嚇得變了臉色,“醫生,我這個很嚴重嗎?不住院行不行?我是廠里打工的,沒什么錢。”
醫生再次看了看片子,“你這個骨折比較輕微,不住院也行,不過還是要打上石膏,休息一個月。”
周潔暗自叫苦,休息一個月,她怎么上班呀?這個暫且不說,眼下還有另一個問題。
她憂心忡忡地問:“醫生,打石膏要花多少錢?”
“打石膏一百多,加上藥錢,大概三百多。”
周潔和胡巧巧對視一眼,剛才她們兩人把錢湊一起,才一百多塊,除了拍片的費用,也就只夠石膏錢了。
周潔期期艾艾地說:“醫生,我錢不夠,先打石膏,藥以后再說。”
“那也行,你明天叫她幫你來拿藥吧,藥還是要吃的,要消炎止痛,還有幫助骨骼愈合,這個可不能省。”醫生仿佛看出她的想法,鄭重其事地說。
胡巧巧點頭說道:“好,我明天來幫她拿藥。”
周潔坐在治療室的床上,兩個護士將她的腳放在做好的石膏模型上,再用繃帶一圈圈嚴嚴實實纏繞,一直纏到右腿膝蓋以下。上好了石膏,右腿看起來十分粗壯。
周潔站起身,石膏的重量向下拉扯著,就像右腳上吊著一塊大石頭,很不習慣。
護士囑咐石膏不能濕水,腿不能用力,最好拄拐杖。
可是租一副拐杖要一百塊,還要押金,她們現在一窮二白,想想還是算了。
周潔心想,只要回到宿舍,平時不需要怎么走動,拐杖也沒多大用處,最難的就是如何回宿舍。
胡巧巧說:“我們先回廠,到廠里再想辦法。”
周潔點點頭,先回廠再說,不能耽誤了胡巧巧上班。
兩人打摩托車到達廠門口,周潔小心翼翼下了車,望了一眼廠區,去往宿舍區的路看起來并不算遠,跳過去大概沒問題。
摩托車師傅看著周潔的傷腳,好意提醒說:“你這個樣子,又沒有拐杖,要不要送進廠里去?”
周潔眼睛一亮,這倒是個好主意。
胡巧巧就過去問保安:“保安,我們是廠里的,現在她受傷了,可不可以讓摩托車送她進去?”
保安搖搖頭:“不行,廠里規定,閑雜人等不得進廠。”
“現在是特殊情況呀,讓摩托車進去啦。”
“不行,我們負不起破壞廠規的責任。”
另一個保安建議說:“你去找廠里的工友幫忙背進去吧。”
胡巧巧只得過來對周潔說:“他們說不行。”
周潔見過路的人都好奇地瞅著她,自覺很不好意思。她趕緊對胡巧巧說:“算了巧巧,你扶著我,我跳著進去。”
兩人在保安驚訝的目光中進了廠門,才走了一小段路,周潔已經是氣喘吁吁。望著遠處的宿舍區,平時幾分鐘就能走到的地方,現在覺得是那么遙不可及。
胡巧巧也替她發愁,說道:“要不我叫保安背你吧?大家都是一個廠的,幫下忙沒什么的。”
周潔急忙搖頭,讓一個陌生男孩子背在身上,她很難為情。
“我去叫謝云飛吧,我們怎么也算是老鄉,背一下你應該不會拒絕。”胡巧巧又提議說。
周潔還是搖頭,那個昨晚還在譏諷她愚蠢的人,她不想再和他扯上任何關系,她寧愿找陌生人幫忙也比他強。
這一刻,她無比心酸。身在異鄉,孤獨無助的時候,她卻沒有人任何人可以依靠。
可現實的難題還等著她解決,不允許她多愁善感。
她咽下心酸,深呼吸一下,“我能行,我們走吧。”
周潔咬咬牙,又跳著前進,每跳一下,石膏的重量就拉扯得腳刺痛一下。走走停停,花了半個多小時才到達宿舍樓下。
她坐在長椅上大口喘著氣。額前的劉海緊貼在額頭上,汗珠順著發尖一滴一滴往下掉,身上的里衣已經汗濕,冰涼地貼在身上。
仰望四樓,平時毫不起眼的宿舍樓,今天格外高大巍峨,讓她望而怯步。
胡巧巧站在一旁看著她,心里有些不解,讓人背一下又不少塊肉,何必這么受罪呢?真倔!
歇息了一會,周潔鼓足勇氣,開始爬樓梯。她握緊欄桿,借力往臺階上跳,才感覺到,這比平路上困難一百倍。
才跳幾步臺階,她就不得不停下來,靠著欄桿喘息著。透過小窗戶,對面的男宿舍映入眼簾,她竟然生出叫謝云飛來背她的念頭。
不行,昨晚上他冷漠的話讓人寒心,更何況他已經是別人的男朋友,她得有點骨氣,不去打擾他,不和他產生瓜葛。
那么遠的路程都過來了,不能最后倒在樓梯上。
她咬緊牙關,腦海中只有一個信念,向前再向前!不能讓他看扁自己。走一步,總歸是會少一步,離宿舍就會近一步。
四十分鐘后,她到達了四樓,全身酸痛,累到快要虛脫。
胡巧巧扶著她進到宿舍,讓她先坐在別人的下鋪休息。
宿舍里有兩個上夜班的女孩已經起身,驚訝地看了一眼她的腳,沒說什么,匆匆出門上班去了。
全身汗濕的感覺好難受,她得馬上解決。周潔喘著粗氣對胡巧巧說:“巧巧,你幫我拿一下衣服,我想沖涼。”
胡巧巧爬上她床鋪找好衣服,用塑料袋裝好。
“巧巧,我這里沒事了,你趕緊去上班吧,記得幫我請一個月的假。”
“自己能行嗎?”
“行的,慢一點就是了,又不趕時間。”
“你今晚吃什么?”
“宿舍里還有幾包芝麻糊,可以對付。明天你幫我買箱方便面回來,到時錢一起還你。”
“嗯,那我走啦。”
周潔艱難地洗漱完畢之后,回到宿舍,坐在下鋪,陷入了沉思。
回廠的難題解決了,面臨的就是生活問題。
她睡的是上鋪,目前這種情況上下床鋪是很不方便,最好的辦法是和下鋪換一下。
只是下鋪的女孩和她不同步,一個上白班,一個上夜班,能相遇也是在休假時,并不是很熟悉。
只有對面下鋪的女孩吳霞,她上長白班。她和吳霞在圖書室見過幾次,因為有相同的愛好,聊過幾次天,比其他人熟悉一些。不知道她會愿意嗎?
進了大廠才知道,雖然一個宿舍,大家因為部門不同,相互之間并不是很熟絡,加上上班時間不同,就基本很少交流。
好懷念在制衣廠打工時,一間宿舍二三十人,大家卻能親如一家。大廠的人情冷暖,和小廠天差地別。
在這種情況下,也許換短短一兩天可以,一個月有點強人所難。
她站起身來,握住鐵架,右腳雖然受傷,膝蓋卻沒問題,她試著用右腿跪上鐵架,驚奇地發現,只要慢一點,上床鋪并無多大難度。
她本來就是不愿意麻煩別人的性格,這下解決了難題,心里一陣輕松。
接下來是其他方面,宿舍樓每層都有公共衛生間,還有熱水,洗漱很方便。她的宿舍離那里不遠,跳過去完全可以,生活方面沒問題了。
現在就剩下吃的問題。一日三餐都讓胡巧巧幫忙,很不合適。那就買些泡面、芝麻糊,麥片這些。有時讓胡巧巧幫她打一下飯,這樣倒還可行。
她身強力壯,平時感冒都沒有過,這點小傷除了影響行動,傷害不了她的身體。挺一挺,很快就過去了。
車間里,女工們三五成群嘰嘰喳喳說笑著,等待著集合上班。
謝云飛背靠辦公桌,望著地上出神。
昨晚他對周潔說那些話,的確有些太過了。他后悔太沖動,口不擇言,讓她誤會更深,也讓他們的關系越來越僵。
他自己也不明白為什么,明明是想緩和關系,說的做的卻總讓她更生氣。
他決定今天去向她解釋清楚,那只是他的氣話,他愿意向她道歉。
這時,胡巧巧徑直向他走來,“我來給周潔請一個月假。”
“請一個月假?為什么?”他十分驚訝。
“她……腿摔斷了。”
“摔斷了?”謝云飛更加吃驚。
胡巧巧點點頭。
“怎么摔斷的?是下樓梯摔的?”他著急地問。
“額,她去溜冰場溜冰,摔了一跤,腳就被摔斷了。”
“溜冰?”謝云飛記得周潔說過不喜歡溜冰,里面太亂,他當時還夸獎她聰明,懂得趨吉避害。
“她怎么會去溜冰,是你叫她去的吧?”謝云飛含著怒意問道。
“是她自己要去的,關我什么事?”胡巧巧不高興地反駁。
“你——”謝云飛暗自腹誹,她怎么會和這樣的人做朋友?
他見上班時間到了,起身走到集合地點,“集合!”
大家立即響應,列隊等候差遣。
謝云飛分配完工作,接著來到胡巧巧工位,“她……周潔摔得嚴重不?”
“腿都摔斷了,你說嚴重不?”胡巧巧沒好氣地說。
謝云飛被她嗆了一句,卻只能忍住,耐著性子問:“摔到哪個部位?”
胡巧巧指著腳踝處,“就這里斷了。”
謝云飛一看,這是腳的關節處,聽說很容易留下后遺癥。
“那醫生怎么說的,以后……會不會有后遺癥?”
“醫生沒有說,可能會吧,我們老家有人摔斷腿,后來就一直是個瘸子。”胡巧巧脫口而出。
謝云飛心直往下沉,那么美麗的女孩子,如果變成瘸子是多大的悲哀啊!他腦子里浮現出周潔一瘸一拐的樣子,實在太痛心了。
而這一切都是胡巧巧引起的,他語氣不善地質問胡巧巧:“你既然叫她去溜冰,怎么就不知道保護她?”
“別人要撞她我怎么知道?”胡巧巧不滿地說,“你們不是分手了嗎?干嘛那么緊張?”
謝云飛暗想,周潔已經單方面宣布分手了?這里面也有胡巧巧的功勞吧?
既然她說分手了,他也不會示弱,“她是我手下的員工,不該過問一下嗎?”
胡巧巧啞口無言。
謝云飛看著她,氣勢逼人,“難道你覺得自己就沒有一點責任?”
胡巧巧十分惱火,她就是擔心別人把責任歸結到她身上,要是周潔瘸了,她怎么賠得起?
胡巧巧氣憤地辯解:“我有什么責任?我摔過好多次也沒什么事啊,是她自己倒霉,不關我的事!”
謝云飛不再和她作無謂的辯論,郁悶地回到辦公桌旁,望著柱子發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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