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憲眼中雖有淡淡憂傷,但還是毫不猶豫的答應了下來。
走出過去的最好辦法,無疑是正視過去。
冰雪聰明,豈能不懂得如此道理。
稍稍吸了一口氣后,荀憲便將劉顯一事緩緩道出。
原來劉顯是一介家道中落的書生,并且父母早已亡故。
自幼寒窗苦讀,成年后頗有才華。
但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劉顯最為傲人的,是逆天運氣!
他竟然僥幸通過州選,得到前往京師舉試的機會!
大夏為州縣制度,先以縣為基礎選拔人才送往州府,再由州刺史親自考核。
一州少的下轄四到五縣,多的十余縣,參加州選之人數不勝數。
可能夠脫穎而出,最終前往京師者,僅有寥寥數人而已!
絕大部分名額,早已被州內大族豪門所占據。
寒門子弟想通過州選,簡直難如登天!
有才是遠遠不夠的,天下最不缺有才之人。
當然也有例外,那便是身懷絕世大才。
顯然劉顯并無這等才華,但他有逆天運氣,恰恰成為了幸運兒。
州選才子入京后會引得眾人矚目,身在京師的荀宴一眼便發現了劉顯。
荀宴雖自稱高門大戶,將門第看得極重,可實際上也不過是荀氏旁支。
大族分主家與旁家,旁家也分嫡系和旁系。
而荀宴便是旁支中的旁系,在族內地位極低。
除了姓荀,幾乎沾不上什么好處。
荀宴自視甚高,便將劉顯看成了昔日的自己。
身懷大才,只恨沒有過人出身!
不過如此大才,前途豈能限量?
盡管身份地位,配不上荀家門第,但荀宴還是生出了嫁女的心思。
按照大夏律法,不僅賤籍身份不得參加舉試,贅婿也不行!
一旦讓劉顯入贅,前途便全都沒了,沒有前途,那就沒有任何意義。
荀宴自作主張,不顧眾人反對,強將荀憲嫁于劉顯。
為此甚至拒絕了京師不少名門子弟對荀憲的求娶!
劉顯與荀憲的婚姻,完全是荀宴一次任性的賭博。
賭劉顯身懷巨才,依靠荀氏名聲一飛沖天,從而反哺荀宴在京師的地位。
很可惜,荀宴賭錯了。
真實情況恰好事與愿違。
劉顯因能力有限,舉試成績極不理想!
反倒是依靠荀家女婿之名,勉強得到了一個微末小官。
沒有發展,沒有前途,已是注定慘淡一生的結局。
這次任性嫁女,自此便淪為京師笑柄。
連荀家人都以其為恥!
荀宴羞憤交加,怒不可遏,對劉顯更是深惡痛疾,當即要求荀憲與劉顯和離。
聽到這,徐羽不禁疑惑發問。
“大娘子,當初為何不與劉顯和離?”
荀憲眼神憂傷,極為復雜。
“劉顯為人恭謙,待妾身極好。我二人相敬如賓,豈能因阿爺一言而和離?”
徐羽心中明白了大概。
荀憲與劉顯感情和睦是基礎,其次也有對荀宴任性婚配的不滿。
怪不得荀宴對荀憲充滿愧疚,完全是他一手毀了荀憲的一生!
不論劉顯為何勾結楊邈陷害荀宴,罪責都與荀憲無關,完全是荀宴自取其禍!
兩個字,活該!
“未曾想荀宴如此自作聰明。最終竟會辭官避禍!”
“聰明反被聰明誤!”
荀憲冷笑一聲,倒有些幸災樂禍的意味。
“二妹貌美,在京師負有盛名,被許多達官顯貴求之若渴。可有了妾身這教訓,阿爺便待價而沽。最終成功攀附了太子。原以為二妹至少也是良娣,可惜只得到了微末的寶林地位。”
徐羽明悟般的點了點頭。
若非荀憲所說,他真沒想到荀宴心思竟然如此深沉!
可心中也更加不解。
“既嫁女于東宮,為何又因畏懼左相而避禍岐州?早知如此,不嫁豈不是更好?”
“這。。。哎!只能說時運不濟!”
荀憲作為親歷者,感慨萬千。
“那時圣人未立太子,太子尚且為嫡長大皇子。那時秦忠也非中書令,更非左相。”
原來左相名叫秦忠。
徐羽暗暗感嘆一聲,便繼續問道,
“那太子與秦忠的矛盾又是怎么回事?”
“此事便說來話長。圣人立太子時,時任戶部尚書的秦忠公然支持三皇子。但圣人最終立大皇子為太子。自此秦忠便記恨太子。”
荀憲輕嘆一聲,滿是無奈。
“說來也是運氣不佳,立太子后僅三個月,秦忠便被圣人提拔為中書令,更兼任左相。權傾朝野后,秦忠欲廢立太子,頻頻出手針對,不少東宮屬官遭其殘害!”
徐羽有些懵了。
這大夏皇帝是不是有毛病?
明知太子與秦忠不對付,還如此做?
玩制衡嗎?
比起這些,徐羽更加看不起荀宴。
身為太子岳丈,不留下來幫助,反倒第一時間嚇得辭官逃跑。
換做是誰,也不會救這樣的人。
沒當時和離了荀節,已是仁至義盡了!
徐羽不禁譏諷道,
“荀宴這膽子未免太小了些。”
“阿爺他。。。”
荀憲并未反駁,也不會怪罪徐羽言語不敬,而是替他辯解了一句。
“哎,起初是想留于京師,奈何荀家家主公然表示族中子弟參與爭斗,與荀家無關。。。”
原來如此!
徐羽恍然大悟。
果然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
本就對荀節寶林地位極為不滿,外加沒了京師荀家這棵大樹。
荀宴怕了!
左相出手,東宮難以招架。
如此一來留之何益?
驚懼之下,讓荀宴徹底心灰意冷,這才決定辭官遠走。
對此,徐羽并不會同情,只會恥笑。
什么叫聰明反被聰明誤?
還是那兩個字,活該!
“大娘子,‘謹小慎微,如臨深淵’八個大字,是誰掛上去的?”
現在想到這一幕,徐羽更覺得好笑。
秦忠得勢了,荀家不保了,現在知道怕了?
不晚點了嗎?
荀憲也不隱瞞,據實而答。
“這八個字,是到岐州城后懸掛。。。”
與徐羽猜測的完全一致。
為了讓秦忠相信,完全不敢與之為敵,只想戰戰兢兢的茍活余生!
可笑至極!
“劉顯在京城為官,為何會一同前來岐州?荀宴怕是恨他不死!”
“不錯。。。”
荀憲十分無奈。
如今看來,劉顯來岐州就是大錯特錯!
“阿爺辭官后,劉顯處境日益艱難。我曾勸他安心做事,不可好高騖遠,可惜苦勸無果,硬要追到岐州。對他來說,二妹太子寶林的身份,是唯一希望。”
荀憲看了看府門,看了看宅院,輕嘆一聲。
“哎,真是良言難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