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之后,韓世忠部與金軍圍繞著滎陽和滎水展開的陣地攻防,更進一步加深了完顏宗翰對宋軍實力的誤判。
金軍以決戰態勢對韓世忠展開攻勢,而韓世忠卻抱著保存實力、拖延時間的想法。打起仗來,雖然手下將士用命,可他的指揮調度幾乎就是當年西軍戰術的翻版!以至于當他們從滎水一路潰退入板橋鎮時……完顏宗翰甚至都產生了又打了一場太原之戰的錯覺。
隨后,劉光世接替了韓世忠,繼續組織這場戰略誘敵……
這位曾在河北、京東路上多次組織大規模撤退的宋軍名將,可以說是兩宋之交最具爭議性的人物。
許多軍史學家與研究者拒絕將劉光世列入中興五將之列,認為他獨自領軍一方從未有過什么亮眼戰績,相反,敗績卻遠超同期將領。
可撥開歷史的迷霧,與他時代最為接近的顧宋詞人、亦在宋軍參謀總部中任職過很長時間的辛棄疾卻還是較為中肯地評價了他的功業:“雖無赫赫之功,卻有經略之才,能‘轉進千里潰而不散’,宋軍諸將,無出其右……”
也正是在這位“撤退專家”的組織之下,原本還打打停停,頗有些不自然的韓世忠部四萬余兵馬終于成功演出了一場雪崩般的潰退——他們在金軍面前化整為零,全部打散向著位于汴京東北的陳橋驛重新集結……這些兵馬將在未來幾日之間完成這一偉大壯舉,并且向北繞行封丘,向著金軍揮出了一記漂亮的勾拳。
此時此刻,金軍的指揮層卻絲毫沒有嗅到前方危險,還陶醉在兩場虛假的擊潰戰的勝利中不可自拔。
西路軍前鋒大將完顏撒離喝甚至在占領萬勝鎮顧淵虎穴大營時向完顏宗翰回報:“——我們已經贏得了戰爭!”
這種驕狂、視宋人守軍如無物、汴京已為囊中物的情緒在金軍上下醞釀,也為這支戰功赫赫的滅國之軍最后的喪敗埋下伏筆。
此時唯一還保有些許疑惑的只有曾在淮南吃過敗仗的銀術可,他與劉光世、岳飛都交過手,兼之資歷甚老,因此也最為持重。在整個勝利大進軍的過程之中,他不斷向完顏宗翰進言,懷疑宋軍仍然保有相當數量的機動軍團能夠威脅他們側背。
他的謹慎態度,最終影響到了完顏宗翰。那位女真名將,也開始懷疑,他們的戰略判斷也許存在瑕疵——綜合各路接戰情報來看,宋軍一直沒有露面的勝捷軍和那支重騎白梃兵也許還在西面或者南面某處像狼一樣徘徊。而為了徹底肅清這可能的威脅,他也是在抵達汴京之后便果斷向西面、南面五個方向各自派出一個猛安做攻擊搜索——為防萬一,他甚至還審慎地將攻擊搜索半徑確定為六十至八十里——那是他認為,大隊宋軍在保有戰斗力的前提下一日夜奔襲的極限距離。
而宋軍此次反擊的真正主力——岳飛所領的強大南翼集群,此時正在向盧館方向集結!此地至汴京六十里,正好在金軍的搜索范圍之內。
冥冥之中,不知是否天意使然,金軍向著盧館方向偵查的那個猛安居然耽誤了半日方才出發!而對于這一戰來說,半日時間差已足夠致命!
在那個時代,剛剛發明問世的搖臂系統已經能夠讓簡單的信息以每小時超過百里的速度進行傳遞,憑借著這種信息差與情報優勢,參謀總部迅速做出部署調整,幾乎是決然地放棄了盧館方向集結的大量物資,讓岳飛的主力兵團進一步后撤至朱家曲鎮,正好錯過了那遲到的金軍猛安對他們的偵查。
在監視到他們已經向北派出了傳騎之后,岳飛果決地派楊再興為首的輕騎穿插上去,將那一猛安金軍圍殲。而這個在大雪中消失的金軍猛安,則讓完顏宗翰的誤判一直維持到了兩軍主力碰撞的那一刻……
至此,宋軍參謀總部的戰略已經成功,他們以汴京這個關鍵、且完成了堡壘化的節點為誘餌,成功地吸引住了一路金軍主力,而南北兩翼的龐大野戰集團也完成了集結,正緩緩收攏最后的套索。
更為完美的是,金軍對此還一無所知!
十一月初九,汴京開始飄起大雪。完顏撒離喝所部率先沖上汴京城墻,這位金軍先鋒樂觀的認為汴京攻陷在即,他們能夠以一軍之力,重演一場靖康往事……唯一的懸念只剩下城內宋軍守軍究竟還能抵抗多長的時間!
擺在金軍面前的無非是一道算術題。
建炎二年時的情報戰還顯得粗陋不堪,雙方都不可能阻止對彼此高層的滲透,哪怕宋人已經設立了間軍司與皇城司兩個情報機構,也不可能掩蓋得住軍隊的真實數字。
按照戰前得到的消息,顧淵手下的御營主力應該在十至十二萬人之間,掌握在大宋皇室手中的兵馬應該也有四到五萬人左右。考慮到他們必須在杭州、建康以及荊襄各地留守,還有前往京東路遲滯東路軍的那一支禁軍。實際能夠投入這西線戰場的最多不過十萬人左右,與金軍此戰能夠投入的兵力相當。
金軍之中只有大約六萬兵馬是精銳戰兵,剩下四萬人則以精悍的輔兵來充當。這一次,為了追擊宋軍,他們并沒攜帶大規模的民夫,而宋軍的堅壁清野,也讓他們無處可尋簽軍壯丁。
在完顏宗翰和他的將軍們的計算中,宋軍在虎牢關潰散了四萬多人,從滎水到汴京陸續損失也當有三至四萬,退入汴京的顧淵核心武力不過只剩下兩到三萬人,已近崩潰。
只是這一計算偏差已經大到了荒謬的程度。
金軍以為汴京是顧淵的牢籠,殊不知那是顧淵為他們準備好的陷阱!在汴京等待著他們的,除了少量顧淵親衛之外,還有宗澤從河北路偷偷調回的四萬義軍精華!
所以,當完顏撒離喝如上次汴京之圍那般輕易登上汴京外城的一刻,他甚至以為自己已經拿下了汴京。
殊不知,那只是汴京慘烈巷戰的開始!
王彥與馬擴各自領兩萬被重新武裝過的義軍精銳戍守這座被改造過的城池。他們在寬大的街道上筑起街壘。對那些精致的亭臺樓閣、園林院落用土石加固,讓他們成為一個個戰爭堡壘。而這些守軍便是依靠著這些堡壘以半座城池為代價,拖住了金軍整整三日!
可笑的是,直到三日后,雙方決戰爆發前夕,完顏宗翰還在固執的以為盧館方向只有一支最多數千人的宋軍騎兵。
在最后的決戰發生之前,他方才匆匆調回了進入城內巷戰肉搏的兩個猛安重騎,并且問自己最為信任的銀術可說:“我們還需要多久才能拿下汴京。”
而銀術可回答:“還需五個時辰……”
只不過那時候,他與他的將軍們都不知道,金帝國注定無法跨越這命運的五個時辰了!
此時,金軍偵騎已經發現南面冒雪逼近的宋軍騎軍主力蹤跡,并且同時也發現了北面的韓世忠部渡過冰封的黃河正在卷土重來。
這位大金軍神在某一瞬間陷入了兩難抉擇。他認為自己在城外駐留兵馬依然是足夠應付當下局面的,只不過需要考量究竟是該先以輕重騎兵的沖擊擊破南翼宋軍騎軍,還是該直接讓自己的核心武力下馬步戰,硬撼韓世忠那看上去還比較精銳的重甲步軍。
為此,他的軍令甚至都搖擺往復了兩次,讓自己的重騎不斷上馬、下馬,而時間就在這猶豫中一點點流逝。
最終,他決定采用完顏銀術可的軍略,擊破南翼機動性更強的宋軍騎軍。
只是南面冒雪而來的,根本不是三五千宋軍騎軍,而是大宋此時最為精銳的騎兵集團,一萬勝捷軍、三千白梃兵!他們正在宋御營騎軍都指揮使劉國慶的率領下來到這復仇的戰場。
而在其之后,還有正在騎著騾馬機動的岳飛所部四萬兵馬!那樣大規模的騾馬化機動,幾乎征用了京畿、荊襄、江淮諸路的全部運力,達到了顧淵為這場戰爭準備的運力極限!
在這一系列的戰略誤判和巧合之下,建炎二年十一月十一,中午十二時許,當宋、金兩軍最終碰撞做一處時,其實最后的結局早已注定……
宋金第二次汴京會戰,宋軍以傷亡三萬兩千余人的代價取得了殲滅、擊潰金軍十萬余人的驚人勝利!完顏撒離喝以下六萬兵馬被合圍在汴京城中,絕望抵抗了五個日夜后,這位金軍中有名的啼哭郎君從藏身的破屋中走出,痛苦流涕地向宋軍乞降……
大金西路軍主力精華在這一戰中被幾乎一掃而空!
完顏宗翰則在戰事最后關頭被完顏銀術可與高慶裔護持著向東北逃竄,試圖投奔被擋在興仁府的東路軍完顏撻懶所部,可他們并不知道,此時綴在其后進行銜尾追擊的宋軍輕騎,領軍騎將名為楊再興……
——摘自《東方世界軍事史·卷三·文明燈塔的傾覆與中興》(顧北離著汴京出版社2127年版)
注:
J.F.C富勒(1878-1966)少將,英軍軍事理論家、軍事史學家,也是裝甲戰理論的創始人之一。其代表作為《西洋世界軍事史》、《戰爭指導》等。
卡爾·菲利普·戈特弗里德·馮·克勞塞維茨(1780-1831)少將,普魯士軍事理論家和軍事歷史學家,著有《戰爭論》一書。
文中兩位的評價自然是杜撰的,大家圖個樂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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