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七
面對希望她留下來的艾維，唐今的心情多少也有些微妙。
她明明是來送npc離開副本的，怎么現在卻是npc勸著她留下來呢。
在駱弋過來之前，艾維就已經問過她這個問題，而唐今也直截了當地拒絕了。現在艾維再次提起，唐今也只能再一次地拒絕它，“但我真正想要的東西，是你沒有辦法給我的。”
艾維不明白，“你想要什么？”
唐今托起手里的竹籃。
通過掃描艾維就能知道那個竹籃里裝的是什么，但它還是不明白，“兔子？”
唐今搖了搖頭，“不只是兔子。我想要花，想要草，想要山林湖泊，想要瀑布河流——我想要青山。這個，你還可以給我嗎？”
在這個副本中，艾維是近乎神的存在。但終究也只是近乎神罷了。它可以弄來唐今想要的玩偶氣球，但不可能讓一座由鋼筋水泥筑起的機械城市，在短短的三十天內變成一片山脈、森林。
退一步講，即便艾維真的能做到，三十天后，副本重置，所有的一切又將變回原本的樣子。
在聽完唐今的這段話后，艾維安靜了許久，“……如果我可以讓這里永遠變成青山，你會留下嗎？”
唐今還是搖了搖頭。
這一次，她沒有再找別的什么理由了。
她將自己不愿留下來的最根本的原因，告訴了艾維：“你不介意生活在無盡的輪回之中，不想離開副本，不需要成為人類，但在其他的副本里，還有很多的生命，它們都想要得到解脫。”
唐今忽而問艾維：“我有和你說過我在上個副本里遇到的那些孩子的故事嗎？”
“沒有。”
“那你愿意聽嗎？”
艾維點了點頭。
唐今便用簡單的話語，盡量完整地跟艾維講述了一下發生在金山村中的故事。
唐今不太清楚艾維是否會和人類一樣為金山村中的那些童鬼感到惋惜，但在她說完之后，艾維有好長一段時間都沒有說話，像是陷入了思考之中。
好半晌，艾維開口跟她說了一句話：“你不可能幫到所有人。”
唐今彎眸笑了笑，“能幫到一個就一個，能幫到兩個就兩個。我只要盡量多地幫到人就好了。”
艾維到底忍不住說出了那句話：“你是一個很好的人。”
唐今禮貌道謝：“你也是。”
或許是已經想通了，艾維和她坦白道：“我原本打算關著你，不論如何都不讓你離開的。”
這個唐今倒并沒有感到驚訝。她又不是真的天真單純不諳世事，不至于連這個都看不出來，更何況剛剛駱弋已經把這件事情直接戳破了——雖然他那番話不是對她說的，而是通過她來說給艾維聽。
唐今好奇地問：“那你現在放棄了嗎？”
艾維否認了：“我還是會盡量留下你的。”
不過它不會再選擇用暴力手段強行留下唐今了。
一來，不管是駱弋還是唐今的表現，都告訴了它一件事——它是不可能在唐今不愿意的情況下強行留下她的。
二來，它也確實能夠理解唐今為什么不愿意留下了。如果實在留不住唐今，它愿意祝福她一切順利。
話聊開后，艾維和唐今之間的氣氛便變得松和了許多。之前雖然看起來和諧，但隱隱還是夾雜著一分緊張與試探。
閑著也是閑著，唐今麻煩艾維放了一部這個副本里最好看的電影，又讓艾維給自己找了些做手工的毛線布料來，就這么一邊看著電影一邊給小兔子們做新的床墊、被子了。
電影這種事，艾維并不感興趣。畢竟它“看”完一部電影連一秒的時間都用不到。艾維看著唐今手里漸漸成形的一些可愛小被子小枕頭，忽而想起了剛才發生的事情，“那個叫駱弋的人，剛剛對你說謊了。”
唐今從小兔子們的新床具中抽出注意力，疑惑地抬起頭，“嗯？”
艾維沒說話，只是轉過頭看向一旁。
空氣里出現了一道和駱弋一模一樣的全息投影。
——“隨口抱怨的話，沒有為什么。”
駱弋剛剛說這句話時的神態、語氣，被完美復制了一遍。
艾維：“從心跳的速率，還有微表情的變化來判斷，說這句話的時候，他撒謊了。”
唐今眨了眨眼睛，又忍不住笑了起來，“你應該當著他的面指出來的。”
那張無趣的撲克臉上，一定會浮現出很有趣的表情。
艾維看了一眼唐今臉上的笑容，“下次我會的。”
……
駱弋再次從檔案室下到“白蛋”里面的時候，依舊是走的那個隧道。
不過這一回，當他再一次在空中完成了一次大風車吱呀吱喲喲地轉，落向地面的時候。
接住他的不再是那些柔軟的海綿塊，而是一個彈性十足的大蹦床。
好像那從海里不小心蹦跶上了捕魚船的咸魚，駱弋空中實現了上下往返重復的彈跳之后，也跟一條咸魚一樣，啪嘰一下摔到了墻角，沒了什么動靜。
駱弋靜靜地躺在蹦床上，沒有動。
在他的頭頂上方大概一米多的位置，有一張通過架子懸在半空，掛滿了鮮花花環的軟墊床。
望著頭頂白色的床板，雖然還沒起身去查看，但駱弋也清楚，那上邊躺著的一定就是他那位單純好騙毫無戒備心的白兔眷屬了。
白蛋里原本明亮的燈光這會已經全部黯淡了下來。
但因為周圍的墻壁上播放著的漫天星辰流轉的畫面，整個空間也不至于一絲光芒都沒有。
看著星空睡覺，確實是青年之前自己說過的愛好和習慣。
駱弋站起身，將目光移到了那張懸在半空中的花床上。
花床主要是由蓬松柔軟得仿佛云朵一樣的白色軟墊所拼成的。
軟墊的周圍，掛滿了許許多多的花環、花藤，淡淡的清雅香氣從那些色彩繽紛叫不出名字的小花上散發而出，格外怡神。
而躺在這些鮮花的中間，就是他剛剛才想到的某個人。
但……
這安安靜靜睡著，被鮮花簇擁的模樣……
駱弋不合時宜地想到了某個童話故事里，吃下毒蘋果被小矮人們認為已經死亡，于是就被放進了水晶棺材里的那位公主。
那位被認為已卒的公主，也是這么被鮮花圍著的……
駱弋的視線微微偏移了一下。
要是被青年知道他這會的想法……
或許會問他，什么是白雪公主？
紛雜的想法在腦海中一掠而過，駱弋視線下落，目光停在了唐今的頭發上。
一天的時間過去，唐今被剪短的頭發這會已經長到了胸口的位置。
估計等明天早上她睡醒的時候，她的頭發就能長回原來的長度了。
駱弋的視線又在她身上停留了一會，最終還是轉開看向了一旁。
一道藍色的身影不知從何時起出現在了那里。
昏暗的空間里，赫然出現一道散發著淡藍色光芒的人形身影，正常人多多少少都會受到一點驚嚇，但駱弋卻幾乎沒有什么情緒。
只是一道投影罷了。
有沒有這道投影，對方都一直是在“看”著他的。
不過現在忽而顯現出一道身影，對方大概是想更明確地告訴他，它也在這一條消息。
愿意和他溝通了嗎？
那抹藍色的身影漸漸消散，而在那道身影消散地方，顯示著星空的墻面凹陷，露出了一扇門的位置。
對方在邀請他去另一個地方。
大概是要和他聊些什么。
換地方，是為了不影響到……
駱弋又看了唐今一眼，最終還是朝著那扇門走了過去。
穿過一條并不算太長的隧道，出現在駱弋面前的，是另一個更小一些的半球形空間。
相比于白蛋那邊為了照顧睡著的唐今而刻意調暗的光線，這邊空間里的光線一下就變得有些過于明亮起來了。
那道投影的虛擬人像就安安靜靜地站在房間的中間，像是在等待著駱弋一樣。
艾維是以一副溫柔的，看起來毫無攻擊性，親和力極高的女性外貌出現在駱弋面前的。
而和這樣容易讓人卸下心防的形象對應的，也是一副柔和的嗓音：“你好，我是艾維。”
駱弋只淡淡回了個“你好”。
艾維：“你好像不太喜歡我。”
駱弋：“是啊。有什么事，就直說吧。”
雖然猜到他會很難搞，但像他這樣冷漠沒什么情緒的人類，艾維也確實是第一次見。
麻木的人類艾維見得多，但駱弋并不是麻木，而是……更主動的，放棄。
好在，艾維清楚能夠讓他的情緒波動起來的關鍵詞。
它也不再拐彎抹角了，而是直接問道：“要什么樣的條件，才能讓你永遠留在這個副本里。”
駱弋幾乎是瞬間就判斷出了它的目的，“你想要今留下來？”
他和這個人工智能之間并沒有什么交集，對方沒有必要留下他，留下他，只能是因為和他綁定的唐今。
在隨主要求的情況下，眷屬是必須跟隨在隨主身邊的，如果他不離開這個副本，那今也必須跟著他永遠留在這個副本里。
艾維并沒有否認駱弋的話。
眼前這個人類很聰明，隱瞞它的目的并沒有太多的意義。
艾維又問了一遍那個問題：“要什么樣的條件，才能讓你永遠留在這個副本里。”
駱弋沒有回答它的問題，只冷淡地反問：“你怎么保證我能永遠留在這個副本里。”
就算他同意留下來，那也得主神答應才行。
玩家在副本里要么就通關成功，離開副本，要么就通關失敗，被徹底抹殺，可沒有永遠留在副本里的這個選項。
艾維有些驚訝，“看來你通關副本的次數還很少。”
駱弋沒說話，只是挑高了半邊眉。
艾維稍微有些遲疑要不要將這個消息告訴他，但想了想，也還是跟他說了：“只要通關足夠多的s級副本，通過主神的測試，就可以被選中成為副本中的npc……”
副本之中，大部分的npc并不能意識到，自己正處于一個無盡輪回的副本之中。
但那么多的副本，那么多的npc中，總會出現一些npc，是清晰地知道這一點的。
這其中，有些npc，諸如山鬼、艾維這類是因為本身的力量太過強大，觀察力過于敏銳，所以通過自己突破了主神的限制，發現了這一點。
但還有一些npc，他們知道，是因為他們原本就是從玩家轉變而來的。
為什么選擇成為npc？
原因再簡單不過了。
只要成為npc后，就可以不用再像玩家時期那樣，每天提心吊膽地下副本，小心翼翼地和副本里的各類怪物勾心斗角，惶恐不安地擔心自己會不會不知道哪天就在某個副本里死無全尸或者精神崩潰。
對于玩家們來說，這樣不停地下副本經歷恐懼，何嘗又不是一種無盡的輪回般的折磨呢。
成為npc，是玩家們救贖自己的一種方式。
而且，成為npc，某種意義上也就意味著永生。
雖然永遠處于不停重復的輪回之中，但具備自我意識，就算死了也可以重生，這也確實也是足夠吸引人的地方。
有很多頂尖玩家的目標，就是成為npc，擺脫這樣看不到盡頭的副本生活。
只不過目前做到了這一點的玩家，還寥寥無幾。
這條消息只要下副本的次數夠多，基本都能得到，所以艾維這會說給駱弋聽也沒有太猶豫。
但還有一條消息，是玩家們通常得不到的。
艾維看著那臉色平靜的駱弋道：“少數s級副本的最終boss，可以直接跟主神申請添加玩家為npc。我擁有一個添加npc的名額，可以讓你留下來，成為npc。”
“留在這個副本里，你就是神一樣的存在，你可以獲得你任何想要的東西，而且永遠都不需要再去其他的副本里，面對那些死亡的威脅。”
全息投影的裝置再次啟動。
從奢靡的別墅豪車，到名貴的珠寶鉆石，一樣又一樣的物品就這樣出現在了駱弋的面前。
到最后，那些投影甚至變成了人，性感、清純、成熟、高冷……各色各樣驚艷的美人都出現在駱弋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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